2020年3月30日 星期一

「武漢媳婦」蘇娃婷是「澳門女兒」!

[市民日報] 2020.3.29

2020年3月16日,34歲的澳門姑娘蘇娃婷,一個人獨自帶著5歲兒子和2歲的女兒,從澳門輾轉回到封城中的武漢。
第二天,蘇娃婷返回了自己的工作崗位─湖北省人民醫院麻醉科(也稱武漢大學人民醫院)。在蘇娃婷穿上防護服之前,不知哪位同事悄悄在防護服的後面,寫上了「武漢媳婦──蘇娃婷」7個字。
被同事稱為「武漢媳婦」的蘇娃婷,其實是土生土長的「澳門女兒」。她畢業於澳門濠江中學,考上武漢大學學醫,碩士畢業後留在湖北省人民醫院麻醉科工作,同時又讀了在職博士。她也是目前所知的、唯一一個在湖北當醫生的澳門人。
蘇娃婷常說她有兩個家:娘家在澳門,婆家在武漢。先生雷少青是武漢當地人,也是同家醫院同一科室的同事。
被困澳門的「武漢媳婦」
2020年1月22日,已經兩個春節沒回澳門的蘇娃婷,帶著2個小孩從武漢飛到廣州,在那裏匯合了在深圳開會後趕來的先生,一起回澳門過年。
1月23日凌晨,蘇娃婷夫婦看到了武漢市疫情防控指揮部宣布自當日10時起,武漢市全市「封城」的通告。
隨後,武漢、湖北、全國疫情大爆發。
之前對疫情毫不知情,本想開開心心回娘家過年的蘇娃婷,心情整個被醫院、被武漢的疫情牽住了。
她開始和先生商量回武漢上班的事,可是武漢已經封城,他們倆是醫生,想辦法可以回去,但孩子回不去。把孩子留在澳門,蘇娃婷的父母本身也在上班,無暇照顧。怎麼辦?兩人商量下來,決定先生雷少青先回去抗疫,蘇娃婷帶著孩子找機會再回去。於是,在1月30日,先生雷少青先回武漢上班了。
困在澳門雖然多了時間陪父母家人,可是蘇娃婷時刻牽掛著武漢,那裏有她深愛的親人,還有放不下的病人。
回武漢的決定跟父母說了,他們不同意,更不同意她帶孩子一起走,但是她很堅決。
可是,通往武漢的交通斷了,蘇娃婷始終找不到回去武漢的方法。為此,她曾訂了從珠海到湖南岳陽的高鐵,想曲線回武漢,結果不是訂不上,就是被改簽。
終於,她訂上了3月16日珠海──岳陽的車票。
臨走前一天晚上,媽媽一直跟她聊,她知道其意思,她不想女兒走,回武漢太危險了。如果實在要回去,就把孩子留下,他們想辦法帶。她跟媽媽說,站在母親的角度,她要照顧其孩子;站在醫生的角度,她要照顧其病人。這兩個身分,都是她的職責。
就這樣,懷裏抱著2歲的女兒,手裏牽著5歲的兒子,蘇娃婷上了高鐵。一路上不上廁所,不吃東西,只給孩子喝牛奶。
列車快到岳陽站的時候,她找到列車長,說了自己的情況以及目的地是武漢。列車長經過請示,答應在武漢站停車。
54天之後,「澳門女兒」蘇娃婷終於回到了她武漢的家。
穿上白大褂她就不恐懼了
第二天,蘇娃婷就逼不及待的上班了。
蘇娃婷所在科室是麻醉科,科室、門診、急診室等都會送病人過來,有的危重病人根本來不及做測試,也不知道是不是新冠肺炎感染者。
一開始的時候,因為大家對這個病都不了解,不知道會人傳人,加上物資稀缺,所以她身邊很多醫護同事都被感染了。後來看了統計,湖北超過3000名醫護感染新冠肺炎,其中40%是在醫院被感染的。
看到這麼多人倒下,不恐懼嗎?
不在醫院,回想起來會有點害怕吧。但是只要到了醫院,穿上白大褂,就不再有任何恐懼。因為根本沒有時間去想,不會考慮那麼多。你做的每件事,都是出於醫生的本能,就是趕快救人。
蘇娃婷說最危險的工作,是為新冠重症病人做插管治療。
每天平均插管3至5個吧,他們每次做插管的時間只有15秒,所以動作要快、準、狠,病人在生死邊緣的時候,其實求生慾是非常強的,他們要幫病人爭取時間延長生命。
新冠肺炎重症的死亡率達到50%,每次送走病人,蘇娃婷都需要花點時間,平伏情緒。
看到病人搶救無效,她要停下一會,做深呼吸,在最短時間內把情緒調整好,她不能把情緒帶給下一個病人。
現在這種病還沒有特效藥,更多要靠醫生給病患精神支持,所以醫護精神不能倒。要給病人精神支持,病人才有可能產生自身免疫,戰勝病情。
她覺得現在是醫患關係最和諧的時候,之前出了很多醫患衝突的事情,但現在不同了,病人慢慢理解他們的工作。
她告訴病患,你知道嗎?最不想你死的,就是醫生!沒有人比醫生更希望你快點好起來!
非典之後立志當醫生
每天出門,蘇娃婷口袋裏至少帶著一塊巧克力,還要是黑色的、帶點苦味的。
她從小就低血糖,如果體力透支厲害,會突然暈過去。所以她上班前要吃一塊黑巧克力,口袋裏還要放一塊。黑巧克力比較不甜,她怕胖呵呵,胖了不好看誒,她很在乎美的哦。
在抗疫一線,安全防護是每天必須要做好的事,也是最折磨人的。
她是過敏性體質,護目鏡戴一天,臉會過敏紅腫,要一邊吃過敏藥,一邊繼續戴護目鏡。她們跟新冠病人接觸一定要穿防護服,穿兩個小時,裏面衣服就全濕透了。穿了一天,脫下來的時候,因為在濕氣裏密封太長,身上皮膚都被泡白了。
辛苦、危險,為甚麼還是要當醫生?
她讀大學的時候,報臨床醫學專業的決定很堅決。因為在2003年SARS時候,她無意中看到隔壁班一位同學自己在那裏哭,她的家人患SARS病逝。這件事情對她觸動很大,她想,如果她是醫生,她就能救病人,當醫生的念頭在那一刻就定下來了。
2006年,蘇娃婷即將高三畢業,填寫志願時,她查閱了內地有醫學專業的前十名高校,最後選了武漢大學。她說,報武大因為可以本碩連讀,直接讀到研究生。
但是現在,當她真的成了醫生,她發現,醫生並不能救所有人,她感到很無力。
2013年6月,蘇娃婷從武漢大學臨床專業畢業,以面試第一名的成績,直接進了湖北省人民醫院麻醉科,成為該院唯一的澳門籍醫生。之後,蘇娃婷繼續完成在職博士學習,在醫學追求上義無反顧。
為甚麼不回澳門當醫生?在澳門收入起碼比在武漢收入高幾倍?
她如果想錢的事,就不會去當醫生。留武漢的主要原因,是為了實現她個人的價值。她想,既然選擇當醫生,很重要是接觸病例。澳門人口少,病例也少,這對醫生水平提高有限。要想成為大師,就要去學習,她想成為大師,不想成為平庸的人。當然,因為疫情的關係,澳門如果需要她回去支援,她也很願意。
只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
作為家裏唯一的女兒,外地讀書、異地成家,前線抗疫,蘇娃婷時常被家人擔心。
當初報武大的時候,家人就不太贊成,怕她萬一到了內地成家立業,不回澳門了怎麼辦?結果呢,家人的擔心全部都兌現了,哈哈!所以她現在就告訴他們甚麼都不要擔心,哈哈。
2012年暑期,蘇娃婷到湖北省人民醫院麻醉科實習,在那裏認識了現在的先生、麻醉科同事雷少青。
他是武漢當地人,從香港大學博士後畢業的。認識之後他告訴她說,看到她第一眼,感覺就像王菲歌裏唱的那樣: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,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??哈哈!
緣分就這樣不期而至。2013年,蘇娃婷結婚了,成了一個地道的「武漢媳婦」,2014年,他們的兒子出世了。
她現在很幸福,因為她做的,是她喜歡的事情。一個人只有熱愛她做的事,才會有源源不斷的熱情,她現在就是。
在澳門時慢性子、文文靜靜的蘇娃婷,經歷了14年的武漢學習、工作、生活的磨練之後,變成了一個急性子、風風火火的人。
在澳門吧,就感覺特別安逸,她那時不愛說話。在武漢這些年,特別是當醫生之後,她變得特別急性子了,搶救病人都是爭分奪秒的,慢不下來了。
自稱變成潑辣性格的蘇娃婷,完全融入了武漢當地的生活和工作圈。雖然當地整個醫療系統,只有她一個澳門人,但她一點也不孤單,已然和同事們打成了一片。
她經常和同事開玩笑,說她好歹也是咱「武漢媳婦」,你們對她客氣點哈。所以抗疫上班第一天,她都不知道哪個同事悄悄在她的防護服背後寫了「武漢媳婦」的字,她們拍照了她才發現。哈哈!
老師眼中的「澳門女兒」
蘇娃婷的抗疫照片,是濠江中學副校長陳虹分享給我們的。
離開濠江中學後,蘇娃婷依然和副校長陳虹保持密切聯繫。陳虹說,蘇娃婷遇到問題,常常會向她請教。每次回澳門,或者自己去武漢開政協會議,她們總是會約著見見面。一來二往,師生親同母女。
「蘇娃婷是個很樂觀、開朗、刻苦、樂於助人、充滿正能量的學生。自己因為是武漢政協委員,經常有機會去武漢,她們倆就會見面,交流生活上的、工作上的事。她很有主見,決定留武漢,不回澳門,自己支持她。跟她說,如果真的哪一天想回澳門,她一定幫你找工作。」
蘇娃婷熱心社會公益事業。困守澳門期間,她也沒閒著,為醫院募捐了價值超過10萬元的口罩、防護衣、手套等醫療物資。
作為澳鄂大專人士協會理事,蘇娃婷致力於湖北宜昌和澳門中小學的文化交流,曾帶著100多名的宜昌學生來澳門參觀世界遺產,感受澳門回歸的變化。
蘇娃婷還和澳門義工一起,走進湖北枝江、興山開展扶貧、助學、探訪活動。
陳虹說:「我為蘇娃婷取得的成績感到驕傲,我們濠江中學能培養出這樣的學生,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一件事。她是一個榜樣,後面的學生會向她看齊。」
蘇娃婷高三畢業班班主任何俊鳴老師,說起當年的學生蘇娃婷讚歎不已:
「中學時候的蘇娃婷很瘦弱,沒想到現在她當醫生這麼勇敢、堅強。她讀中學的時候,化學特別好,正好我是教化學,她主動提出來做化學課代表,我想,這個興趣和她後來學醫是有關係的。」
蘇娃婷給我們發來一組今年武大櫻花綻放的照片,她說,武漢確實很美,特別是櫻花開的時候,她很陶醉。
身為「武漢媳婦」、「澳門女兒」的蘇娃婷,在朋友圈這樣寫道:
「我們將蘇娃婷發來的櫻花圖片,剪輯成短視頻,送給熱愛櫻花的她。」
結束採訪,應她們的邀請,蘇娃婷讓先生幫她錄了一段視頻,跟娘家的親人們報個平安。